北都大栅栏老街和廊坊头条的交界处,连续三四条纵横交接的大路当中被工程队在一个月内挖开了大坑,周围没有围栏,只是放了很多红白相间的锥形路障,之间拉起警戒线,上面飘着一排小彩旗,行人稍微不注意就会掉进坑里去。只能“哼哧哼哧”再爬上来,很是心烦。
负责的施工队真的很负责,上面说了一个月内挖好,那就绝对不超过30天,只是挖开路面之后再干什么,施工队的人心里都没底儿,而且上头的人也一直没通知……据说好像是要从侧面重建地铁网,但又害怕挖垮路面,所以选了这么个双向来回的地铁站遗迹。正所谓柿子挑软的捏,这没错,但你们倒先把所有工程计划好了再通知施工队啊!现在这么一弄,又是一个多月放着不管,周围的住户骂声一片呐。
莫辛纳甘透过自己房间的窗户看向楼底蔓延到几乎整条街的大坑,一仰脖将手中的白桦林40°伏特加喝掉小半拉,红着脸摇摇晃晃走出去,对站在阳台上收拾行李的纳甘左轮比了个中指,大着舌头含混不清地说:“要老娘挖,老娘拿着改造的装备给你挖,要老娘钻,老娘拿着刺刀给你钻,现在挖好了,把老娘扔到一边不闻不问,工资也不给批,搞什么西伯利亚重建计划,重建你老母啊!西伯利亚那种地方就算是重建了也住不了多少人的好吗,而且那里只能种土豆啊,我最讨厌土豆的啊!”
纳甘用一只手和牙齿给行李打好了结,回过头来劈手夺下莫辛纳甘手里的酒瓶子,一口气吹干,拍了拍后者的肩膀安慰道:“无妨,无妨,小钱钱什么的都是浮云,去了那边以后,工资都是用土豆发,所以你得从现在开始适应三餐吃烤蒸煮炖焗炸各种各样土豆的生活了,话说旧世界我们那边做土豆是不是比这边的花样要多得多?”
莫辛纳甘扶额道:“你给老娘闭嘴啊,就是因为有着天天吃土豆的记忆,所以才一提到它就想吐……呕……等一下……呕!”
憋不住的莫辛纳甘冲进卫生间狂吐不止,将早饭吃的油条豆腐脑全都还给了世界,纳甘扶着门框无奈地站在她身面,眼里是满满的彩虹。
良久,莫辛纳甘发泄完毕,直起腰甩了甩扎成马尾的金色头发,恨恨地说:“早知道就跟旋风巨浪闪电她们去搞那个什么极地公园了,偏偏一腔热血跑到巴黎的工程队,结果巴黎没活儿干,于是让分到莫斯科去修防空洞,接着又是到喀山铺铁路线……我还以为修完铁路就能回家了,结果没想到一路往东,居然跑到了乌兰巴托设置防辐射网……认了,努力工作,燃烧自己,建完防辐射网,休息两个月,每天吃不好睡不香,回家的消息也一直不来,等的都要绝望了。然后有一天,突然来了通知。”
莫辛纳甘一拳砸在墙上,咬牙切齿道:“那天早上的天气我都记得,万里无云,跟我当时的心情一样,好开心的你知道吗,真的好开心。结果,通知被念出来,却是让我带队来北都这里修地铁……”
最后几句都要喊出来了:“我,莫辛纳甘,参加过人形革命,三战,大战,拿过无数的金质勋章,还是指挥官第一批改造的二代人形,有礼物有戒指,还有结婚时穿的晚礼服,我不要地铁,要回家,要指挥官,谁敢挡我!”
话说到这里,已经感觉有点语无伦次了。
纳甘像是哄小朋友一样拍着莫辛纳甘的后背,用一种沧桑至极的语气说道:“咱们老兵,年纪大了,不服输不行,你嘴上过瘾,还真能把手底下的姑娘们扔在工程队,自己跑回去不成?听我一句劝,让你去你就去,让你干嘛你就干嘛,西伯利亚那种地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也算是回家了吗?至于你的那些丰功伟绩,你自己都不怎么在意吧,不然也不会在大战刚一结束就把那些勋章随手一扔,手底下的兵也完全不管,直接退伍跑去总工程队了。还把跟着你的一票姑娘们全给带走,搞得联盟政府尴尬的要死,好像跟人家过河拆桥一样。”
莫辛纳甘扁嘴说道:“什么我的一票姑娘,那都是我们指挥部的姑娘们,是指挥官的人形,我作为指挥部里的政委,不管她们,谁管?”
“那你说什么呢,该干嘛干嘛去就行了,行李收拾好了没有,今天可是启程往冰城去的日子,误了点就得等明天的火车了,到时候接你的人得骂娘……而且我还得去找M99医生,早去早点做准备,不然等计划开始,部队北上,呼啦啦看不见尾巴的车队,上哪儿去找人家。”
莫辛纳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挠了挠脖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喂,你要不要来我们工程队啊。”
“我这样一条胳膊,能帮得了什么?”
“等小白兔给你装上义肢,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甚至啊……麒麟臂,懂吗?”
莫辛纳甘做了一个单臂曲起,展示肱二头肌的健美动作。
“嗯?不懂,琪琳是什么?没有冰的冰淇淋吗?”
“什么鬼……啊,算了,算了,你自己做好打算吧,我就负责把你送到小白兔跟前,剩下的你跟她说好了,要用钱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
“我自己也有的好吗……不过万一义肢的价格很高的话,还是得跟你借……上次借你的钱我带来了,先还给你。”
“你什么时候借我钱了?”
“你都忘了啊,就是我从喀山坐车去仙城的钱啊。”
“啊哈哈哈,你看我这记性,老了老了,拿来。”
纳甘从手提的小箱子里取出代表本体的左轮手枪放在一边,将箱子的夹缝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小沓钱来,抽出几张递给莫辛纳甘。后者连看都没看,直接接过来胡乱塞进衣兜里,然后不知道该干什么似的挠了挠头,瞥一眼挂在客厅正中的表,发现已经快要八点了,这才感到有些慌张。
“要到集合时间了,怎么办,行李还没收拾。”
纳甘将钱放回箱子,重新合好,斜眼瞪着她说:“你现在知道啊,赶紧去把你的箱子背上,衣服什么的我已经收拾好了,你再看看有什么落下的东西。”
“呜呜呜,纳甘,你真好。”
“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的啊,你的姑娘们估计都已经到楼下了。”
莫辛纳甘跑回卧室里,从衣柜中取出一个狭长的轻型塑料材质的箱子背在身上,接着到客厅里转了两圈,又去卫生间漱了口,喝了几口自来水,出来点点头道:“没东西了,我们走吧。”
两人出门,坐电梯下到公寓B2的停车场,顺着车道走了一会儿,在一辆灰色的小面包车前站住,莫辛纳甘打开后备箱,将行李和箱子放进去,接着跌跌撞撞打开门,坐在驾驶座上,摇头晃脑唱着奇怪的歌。
“我们唱着东方红~当家作主站起来~我们唱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起来~继往开来的领路人~带领我~们走进那新时代,高举旗帜开创~未来~~”
听着还好听,但这词儿有点不大懂。纳甘拉开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抬头问道:“这是什么歌呀,听上去感觉很励志的样子。”
“啊……不知道,这是以前指挥官经常唱的一首歌,还说什么党员宿舍的舍歌就该是这个样子,不然就要查水表什么的,我也不懂,只会唱而已。”
“这样啊……我只会唱三套车呀,灯光呀,田野静悄悄这样的民歌。”
说完,唱了两句:“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唱,夜色多么好,心儿多爽朗,在这迷人的晚上~”
“乌拉,好听!指挥官只会唱喀秋莎,还老跑调。”
“乌拉屁啊,你是要排队冲锋吗?赶紧下来。”
“嗯?为什么?”
“你喝酒啦,撞到人怎么办,让警察逮到怎么办?”
“哦……那怎么办?没人开车了。”
“我开啊。”
“喂,你只有一只手啊!”
“一只手就不能开车了吗?”
“一只手怎么换挡啊!”
两个人正僵持不下呢,车库入口处的光线突然被几道人影给挡住一半,被拉长而显得妖冶万分的影子慢慢靠近了面包车。
“政委!我们来啦!”
莫辛纳甘跳下来举起双手:“哦!我的姑娘们!昨晚睡得好吗?”
打头的两个人穿着和莫辛纳甘差不多的工作装,娇小的身躯放在宽大的连体裤中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一样,剩下的人都是大衣加宽腿裤加一双脏兮兮的厚底皮靴,几个人的身高普遍较矮,最矮的看上去跟个小学生一样,大约只有一米四几的样子,而走在最后面的人有个一米七左右,手里提了两个和莫辛纳甘同款的箱子。
“睡得还好啦!呜啦啦啦……Ой ты песня песенка девичья~ Ты лети за ясным солнцем вслед~ И бойцу на дальнем пограничье~ От Катюши передай привет~ И бойцу на дальнем пограничье~ От Катюши передай привет(喀秋莎歌词)~~~”
姑娘们突然开腔,一边齐声唱着,一边拉拉扯扯地走过来,那神情跟感染了T病毒的丧尸一样,甚至隔了十几米远都能闻到一股冲天而起的酒气。
莫辛纳甘的表情顿时变得和见到失散多年的指挥官一样感动。
“哦哦哦!!达瓦里氏(同志)!驻守边疆年轻的战士~心中怀念遥远的姑娘~勇敢战斗保卫祖国~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
尖锐的声音加上狭小空间的回音,几乎要把人的耳朵震聋。
站在旁边马上要疯的纳甘一巴掌拍在脸上,感觉像是看到了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克里姆林宫上空,飘扬的镰刀锤子红旗缓缓降落,被三色旗帜所替代的一幕……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意识到我赢得了这场战争,但却输掉了我的祖国。
“这两国大合唱是闹哪样啊!你们都喜欢早起喝酒的吗?”
歌声立刻停下,众人呆呆地看着她,片刻后,突然齐刷刷地爆发出一阵喊声:“啊!товарищи!(同志)Водка!Водка!Водка!(伏特加)吨吨吨!”
接着由莫辛纳甘带头,众人又开始高呼:“乌拉!乌拉!乌拉~~”
“乌拉个鬼啊你们!不要耍酒疯啊!”
纳甘生平第一次觉得要是能不认识这帮人该有多好……
…………
……
北都火车站
八点四十五分,开往冰城的列车晚点大约半小时,也不知道还得等多久,但停在站台上的乘客们却没有奇怪和不耐烦的样子,只是三两成群的坐在一起聊着天。
从高处看去,来自北都的旅客们基本上都是黑颜色的头发,所以在站台靠中间位置,一坨凑在一起的金发粉发紫发就显得格外瞩目。
“要我说,工程队的指令应该不是政府下的。”
说话的是粉色头发扎成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蝎子辫少女。少女膝盖并拢蹲在地上,拿着一根小树枝无聊的画着什么。
话音刚落,站在她身边的矮个子的金发少女一拍大腿,怒气冲冲地说道:“肯定是索米!是索米害了我们!”
纳甘不懂她们之间的关系,插不上话,所以也只能竖起耳朵听着。
“索米从进指挥部开始就一直讨厌我们,甚至连9A91坐过的椅子都嫌弃,我好不容易邀请指挥官去看我的演唱会,结果索米逼着指挥官,让他们两个了包场,害的我唱歌的时候一直忍受她的白眼……哼哼,一定是索米混入了工程队的管理部门,然后故意让我们跑这么远。”
一句话说的气势十足,让纳甘差点儿以为这就是真相。
个子最高的紫发少女缓缓开口:“索米和司登一起去了伦敦。”说完,抱起胳膊盯向粉色头发少女的胸口,表情有点儿心不在焉。
“啊!远程操控,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莫辛纳甘打断道:“波波沙同志,你的苦心我们是知道的,但请不要一有事情就推到索米的头上好吗?”
波波沙斩钉截铁道:“莫辛纳甘同志,我知道你自从改造完毕,拿到了指挥官给你的那件披风后和她的关系就变得比较好了,但是,你要知道,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无论多坚固的友情都是靠不住的!”
这边的气氛正悄悄地向苏维埃的方向滑落,但是另一边,个子最矮的蓝发少女站起来——说是少女,其实还是幼女比较合适,拉了拉粉头发少女的衣服,小声了句毁气氛的话:“波波斯,赛噶在看你的胸。”
波波斯霍然站起,抬头盯着被称作赛噶的紫发少女大声说道:“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啊,偷看的话会让我觉得全身不舒服的!”
赛噶低下头,小麦色的面庞上升起一抹红晕:“光明正大的看你就不会不舒服了吗?”
“当然不是,但至少我能及时发现,然后把手榴弹扔到你的头上!”
“就这样啊,那我倒是不怕。”
你好吊啊,这都不怕……纳甘看着她们,有种在动物园看猴子的感觉。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悠远的汽笛声,波波沙听到后立即中断了有关索米的话题,跳起来欢呼雀跃:“啊,终于到了,西伯利亚,我们来啦!”
一直安安静静的站在众人身后的披肩波浪金发少女纠正道:“是冰城,西伯利亚还要等一阵子。”
“嗯?小驯鹿,冰城是哪里啊?”
被叫做小驯鹿的少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感觉很冷就是了。”
莫辛纳甘拍了拍手道:“寒冷是无法击败我们的,达瓦里氏(同志),大声的告诉我你们的棉帽和大衣都带了吗?”
众人齐刷刷回应道:“带了!”
“我们怕冷吗?”
“不怕!”
“要是冷了怎么办?”
“Водка!Водка!Водка!”
莫辛纳甘振臂高呼:“乌拉!”
众人高声喊道:“乌拉!乌拉!乌拉!”
站在最前面的纳甘慌张地看着四下射来无数如针刺般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所以说,你们不是耍酒疯,而是本来就这个样子的吗?想我泱泱大苏维埃,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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